若溪.🌟

理还乱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前记。

   

蓝曦臣有一把梳子,造型古朴,镂月裁云。上好的檀木雕着奔滚的云霞,云霞下,一朵镂刻的金色牡丹熠熠生辉,花蕊间一簇明丽朱砂更衬得它不似凡俗。


姑苏蓝氏家风向来朴素清寒,前宗主竟有如此艳丽华美之物,实属令人浮想联翩。因此,这把木梳竟成了蓝氏子弟——尤其是外姓子弟——茶余饭后的热门闲谈话题。


“诶,你有没有见过泽芜君那把梳子?”一个新近入学的外姓门生对一旁的同窗说道,“那日我碰巧路过他房间窗外,无意间看到泽芜君正在擦拭那把梳子,那个认真劲儿,啧啧啧……”

 

“话说那木梳简直巧夺天工,不似俗物。你说,是不是哪个貌美女子赠予他的定情之物?”        


“噗……咳咳,也就你会想,前宗主一生光风霁月不染世事,如今退隐遗世独立,怎会去沾染那些情情爱爱。”蓝沉玉立刻反驳。


“前宗主哪里会买那种梳子,”欧阳德抬起筷子,对着空中指点,一副精通此道的样子:“依我看呀,八成是年轻时他心悦的姑娘送他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蓝氏子弟不可背后语人是非。”欧阳德脑后一炸,猛一回头,表情瞬间破裂:“蓝……蓝宗主。”心内腹诽:蓝家人皆修得传送术?走路怎么便一点声息也无!


 见蓝景仪面色冷沉,他拿着筷子的手又一颤,筷子险些落在桌上:“您您您怎么来了?”蓝景仪并不接他的话,声线冷厉道:“还有,食不言。念及各位是新子弟初犯,罚抄并三遍家规。”


事已至此,多辩无益,有再多不满情绪也只得咽进肚里。看着几个门生垂头丧气地走出去领罚,蓝景仪走进了后厨,取了一份米粥和蔬果,预备亲自送到泽芜君住所。


观音庙之变已十年有余,当年乐天顽皮的少年也褪去了青涩稚气,变得沉稳端庄,不苟言笑,隐隐有着宗主该有的沉稳威压。


通往蓝曦臣住所的小径上,路旁的花草渐渐变多,颜色各异,美不胜收。可蓝景仪却没心思欣赏花草,当他转过最后一处拐角已是午后。太阳在作最后停留时,仍毫不吝惜地洒下自己的光芒,但比它更为耀眼的则是那连天无垠的牡丹花田。微风拂过,金星雪浪轻轻摇曳,斑驳光影摇落一地,天上云霞明灭云卷云舒,简直与那把木梳上的景象别无二致。若不是来过多次且知道自己身在姑苏,蓝景仪竟会疑心自己是不是到了兰陵芳菲殿。


他端着食盒轻车熟路地绕过花田,走到一座小木屋前,一手端着吃食,另一手叩响门环。“嗒,嗒”,沉闷的声音响起,不似金属的清脆声响,仿佛在提醒他这美景来的太不合时宜。


“不必入内,将食盒放置于外即可。”闻言,蓝景仪似是习惯性的微微鞠躬,便把托盘放在屋外的石头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手掌内已赫然留下清晰可见的掐痕。


为何不劝?他想,难道就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吗?可蓝氏又何曾没有试过,族中长老客卿亲眷子弟何尝未出面劝解?可蓝曦臣自始至终都不予理会,整日守着花田,对那些无意义的说辞只是付之一笑。


自从金光瑶死后,泽芜君便性情大变,曾经让人如沐春风,笑颜暖可燠冰、言间可解霜雪的蓝宗主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憔悴不已,一看便知此人身心俱疲的蓝曦臣。蓝景仪想。泽芜君变得浑浑噩噩,将宗主之位传给我——他名下入室弟子,而后就在云深寻了一处空地种金星雪浪,任凭宗门弟子怎么阻止也不肯罢休。


蓝曦臣仿佛把自己的内疚、自己的懊恼与金光瑶无从知晓的爱意通通揉进这璀璨的金色牡丹之中。那花田里的牡丹仿佛靠汲取蓝曦臣的生命滋养,花色愈开愈艳,在日光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芒,而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夕阳西斜,蓝曦臣书案上的梳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流了满桌璀璨的华光。


一滴泪划过屋内人的面庞。阿瑶,想你了。此间忽忆少年事……不。他那时已经三十七岁,如何便算得少年。


“蓝曦臣……蓝曦臣!”

“我这一生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可我独独从未想过……”

“要害你……”


无数次的梦魇,如同坠入茫茫烟波,溺水的人奋力挣扎向上,吐出一串晶莹的气泡,渐渐归于沉寂。太阳渐渐落下,黑暗聚拢四周,沉沉压着他、慢慢剥夺他的呼吸。 金光瑶的话语犹是句句飘散在耳边。他的泣血,他的愤怒,他最后一掌推开自己的决绝。

 蓝曦臣仍记得他对着自己最后扯出一个又冷又软的笑,“二哥,陪我一起死吧。”

 

可他终究没能忍心,于毫无神志的聂明玦前推开了自己,让他独受下半生的相思相忆之苦。迎接他思绪的是西沉的血色落日,虽初时光芒万丈,却无法改变归于黑暗的事实。


这就像他们的故事,开始时春风得意,看尽世间繁华,最后却落于沉寂,仿佛一滴水珠落入大海,无声无息。


Tbc


在此感谢我家红薯@明殊. 帮我修文改文,这篇文里面有她一半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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